王三教妻

       从通州往东走十五里，有条潮白河。河两岸方圆三十里，流传着一首歌谣：
       白庙的筐箩，枣林庄的筐。
       北刘庄笊篱不漏汤。
       邢各庄炮竹赛鸟枪。
       师姑庄出了伙打鱼郎。
       单说这打渔郎里，有个外来的后生叫王三。他七岁随父上船，练得一身好水性。遇到河床有硬坎或有树枝的地方，大家都知道有鱼，但因无法下网，只好望鱼兴叹了。这时，只见王三脱得精光，脖子上挂个鱼兜，从船头一纵身，跳入水中。一袋烟过去了，不知情的人吓得喊叫起来；知根知底的，不动声色，眼睛只管盯着从水底冒出的水泡；又一袋烟过去了，水泡不见了，随着一个翻花，王三的脑袋露出了水面。待他爬上船头时，人们看见他胸前的鱼兜里，装满了扑扑楞楞的大鲤鱼。
       王三父亲死后，便孤身一人过日子。直到三十出头，才讨了个财主家的小寡妇做媳妇。这媳妇大概是在财主家花惯了，到王三家后，依然大手大脚。王三挣一个，她花一个。到了年关，竟然连买肉的钱都没有，把个王三气得说不出话来。而这媳妇却说：“你不是能摸鱼吗？摸几斤到市上就能换回肉来。”
       冬天下水摸鱼，王三只干过一次。那是为了换钱给他爸买药，迫不得已去玩命。如今这媳妇—王三看了媳妇一眼，真想上前给她俩嘴巴。’可又一想，打她有什么用，不如叫她跟我去一趟，尝尝这摸鱼是啥滋味，知道咱穷人挣钱比吃屎还难，或许管用。
       王三想到这儿便说：“摸鱼可以，不过你得跟我去，到时好帮我的忙。”那媳妇一口答应了。于是王三便准备起来。
       中午，王三两口到了河边。他选好了一个地方砸冰眼，他媳妇便去捡柴禾。一会儿，冰眼砸好了，柴禾也捡了一堆。王三便脱光衣服，用浸了酒的棉团往身上擦了一遍，然后，腰上系根绳，脖子上挂个鱼兜，对媳妇说：“你一见绳晃动，就赶紧往上拉我。”等媳妇点头答应后，他便从冰眼里溜进了水中。
       时间一会儿又一会儿地过去了。河边的凉风，吹得王三媳妇浑身哆嗦。她不禁想到了水里的丈夫。在财主家，虽说不愁吃穿，可那个比她大三轮的财主，只是在她过门时，在她屋里睡了两宿。以后，便叫大太太、二太太们把了过去，在财主家五年，如同守了五年寡，挨了五年骂。如今嫁给王三这么一个壮实汉子，虽说穷，但王三人好，心好，从没打骂过自己。想起来，比在财主家强上百倍。可—想到这儿，她恨自己好吃懒做，花光了钱，害得丈夫腊月二十九钻冰眼摸鱼。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啊！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……她越想越怕，不等水里的绳晃动，赶紧往上拉。王三的头露出了水面。他的脸憋的青紫，身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起了一层。往冰上爬时，大腿又叫冰碴划了个口子，鲜血顺着腿往下流。
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你干吗往上拉我，刚……摸几条鱼……”王三已冻得说不出一句整齐话。他赶忙抓起火柴，点着了柴禾，抱住火堆烤了起来。
       王三媳妇递过破棉袄叫他穿上。他头也没抬，说：“穿它干吗，一会儿还得下去呢？”
       王三媳妇眼圈湿了，说：“穿好了吧，咱家走了。”
       王三一愣：“家走哪行！这几条鱼还不够换一斤肉呢？”
       王三媳妇眼泪汪汪地说：“就是一两肉不换，我也不叫你摸了！”说着，抄起一根柴禾棍儿把火打灭了。然后，一头扎到王三的怀里，哭着说：“你打我吧！是我不好，害你受罪！”
       王三摸着媳妇的头，也哭了，心里想：你明白了，就好啦！
       打那以后，王三媳妇真的改好了。平时她一个大子也舍不得花。有时见丈夫累了，就买一点顺口的给他吃，自己嘴边不沾。这伙打鱼郎知道后，都夸王三有造化，讨了个好媳妇。而王三只是一笑。（搜集人：胡全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