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秀才的故事

       旱鸭子上船
       从前，北京城里有个陈秀才，要到江南去游玩。下江南就得坐船，可陈秀才自幼坐惯了车马，不懂水上的船家规矩，刚一在通州登船便遇到了麻烦。
       船家问：“官人贵姓？”陈秀才顺口而出：“在下姓陈。”没想到船家一下子翻了脸，手挥长篙：“下去！下去！我们这船上不带姓陈的。”“此话何讲？”“什么讲不讲的，我们就是不让姓陈的坐船！”
       陈秀才碰了一鼻子灰，好不晦气。都道人为财死，鸟为食亡，我坐船交船钱，岂有慢待客家之理？无妨，有钱能使鬼推磨，你的船不让上，我上别人的船。
       他又上了另一家客船。哪知人家一听他姓陈，也耷拉下脸来。陈秀才这回真懵了。我怎么出师不利呢？他琢磨不出缘故来。忽然，他恍惚着姓氏上有什么蹊跷，于是心生一计，改口说道：“才刚疏忽，错报家姓，余乃姓寇也。”他想起老泰山家姓寇，顺口改之。谁知船家听罢更生气了：“你刚才姓沉（陈），现在又扣（寇）了，要我们的命啊！”
       陈秀才被赶上岸，越琢磨越糊涂，我怎么得罪船家了？气急败坏，不由得出言不逊：“真乃蛮荒之地，粗野之人，好生无理！姓甚与坐船何干？”他又上了另一家客船。这次他也学诡了，来了个复姓“欧阳”，哪知这次船家笑脸相迎：“官人请，官人请……”陈秀才这才长舒一口气：这还差不多，我说也不能总倒霉吧！
       一路顺风，篷满舟轻，微波荡漾，陈秀才昂立船头，心旷神怡。远望天碧如洗，一抹白云，点点白帆，渔歌悠悠，不禁诗兴大发，随口吟道：“船帆点点鹤亮翅，渔歌阵阵水回音……”那船家不爱听了：“你不想活了，再胡说，我让你下河喂王八！”陈秀才这时可不敢顶嘴，俗话说“船到江心”、“人立危崖”，这都是要命的时候，只得忍气吞声。这时，正赶上一个浪头打上船来，陈秀才穿的布鞋底子洇湿了。陈秀才也顾不得斯文，一屁股坐在干爽处，随手脱鞋，倒扣着晾在船板上。那船家见了死了亲娘老子似地吼道：“越说你越来劲，刚才你说船翻（帆）船翻（帆），想不到这会儿你还真来个底儿朝天！……”
       运河的流向
       河西务的油饼个儿大，那是因为这里使船拉纤的多，饭量大。陈秀才在这里早点一番后，继续乘船南行。眼看前面一处大镇，被一片翠绿遮掩，忽听水上有歌声：“……行船下上上下走，运河北南南北流……”陈秀才好生奇怪。鄙人苦读诗书，学富五车，才高八斗，从来都是讲：“漕运之济，乃我神州血脉。纵数省，贯南北，直下杭州……”自登舟之日起，运河流向也一直自北向南，怎么突然冒出个“南北流”呢？那不是倒流了吗？他问身边的船家：“前面老翁为何唱曰‘运河北南南北流’呢？”船家笑道：“本来就是北南南北流嘛！”“怪哉！”“是你怪还是我怪？”陈秀才愤愤不平，待那老翁靠近，据理力争：“渔家，你道运河北南南北流，作何道理？”那渔翁青竹笠，土布衣，白发白眉白胡子，赤着脚，对天长笑：“笑话！笑话！我在运河上混了一辈子，一百零八个码头，三百六十个河湾，哪儿没我的影子，我怎么倒不知运河怎么流向呢？”“他说你是胡言乱语！”船家插话。那渔翁鹰一样的眼睛，盯了陈秀才好一阵，忽又细眯起来，不屑一顾道：“白面书生，乳臭未干，如此狂言！”陈秀才见渔翁傲然凛立，神气十足，很不服气：“我有诗书为证！”渔翁笑：“眼见为实！不信，请低头！”陈秀才俯身看水，一河清流，平如明镜，微波不起，根本看不出流向。渔翁将船上一张荷叶掷于水中，荷叶开始如定，后竟慢慢向北飘动起来。陈秀才拍手叫绝：“奇迹！奇迹！运河真是向北流。可这书……”
       渔翁指教：“运河原本就不是一直自北向南流的。京城至天津段自北向南，天津至黄河口自南向北，黄河以南又改动流向，至苏杭才又由北向南……”
       陈秀才对渔翁佩服得五体投地，恨不得变成他捕的鳅鱼，一头扎进河底。
       河道与街道
       大运河“船来船往，如网如织”。然而，令陈秀才大煞风景的是，两岸民风粗野。拉船的纤夫裸臂赤脚不说，有的简直一丝不挂，尤其是那些甭管干什么的大男人，竟光着屁股在河里洗浴如入无人之境。
       陈秀才不忍瞩目，上得岸来想躲个清净，没想到河里的嘎小子们还逗他：“秀才，别斯文了，快脱！下来呀！”陈秀才厉色：“你等好无王法！”
       “什么王法不王法的，我们愿意怎么洗就怎么洗！”
       “河为公众之地，并非自家，快上来，勿伤风雅！”
       “我们这儿就这规矩，是你有伤风雅吧？”
       “好啊，粗蛮无理，满口厥词，我去官府告你们！”
       “好，去告吧，我们就在这等着你。”
       陈秀才果然见了官，将原委一说，县官听罢惊堂木一拍：“多事的秀才，无理取闹！”
       陈秀才不服：“民风不正，本县有责！”
       县官又是惊堂木一拍：“大胆，再敢胡言，重责四十大板！”
       陈秀才不敢言声了。灰溜溜回到街上，冲着满街的行人买卖发愣。他不明白，这才离京城几多里程，就敢山高皇帝远，把此地当成老子天下第一了。他想赶快离开这里上船南下，忽见前面围着很多人，就也不由自主凑上前去。唉，是买一种叫什么“杨村糕干”的吃食。禁不住诱惑，他也买了几块。吃在嘴里，嗯，好香好甜，就又买了几块。吃完，才觉得口渴，就进茶馆叫了一壶“茉莉花”茶，直喝得肚子满满，浑身“大涝”，就急着去“方便”。
       找不到小解之处啊，也是急中生智，反正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，干脆，就在大街一个背人处尿呗！正要解腰带，猛听身后一声大喝：“好你个秀才，竟敢大庭广众之下撒野！”
       陈秀才慌忙系好裤子转过身来，那彪形大汉原来是刚才河里光屁股洗澡一伙中的一个。陈秀才来了劲：
       “我行方便，关你何事？”
       “这里撒尿不行！”
       “你赤身裸体在河边洗澡无忌，我在这里小解何妨？”
       “可叹你个读书人，满肚子学问，原来一点儿不懂世理！”
       “理？—礼？你懂？！”
       “可天下都知道，你怎么不知道？”
       “不知道？”
       “有理的街道，无理的河道！”
       “啊！……”（搜集人：刘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