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燕行录》中的通州/明朝(5)

  九月六日丁丑,雨。朝,钱员外来馆,令洪纯彦往告曰:陪臣等欲来辞老爹,而以昨日免见故,衣冠以车载先去,兹以未得拜见。员外曰:已令免见,不须来辞。纯彦又叩首而言:小的等来此,蒙老爹德荫,无事回国,不胜感激。员外曰:此乃我职分内事,不须谢,且我别无所补扶于汝。因有喜色。纯彦两拜作揖而退。时,马驴未足。纯彦告其然,员外命差使三人急催以来。
  午发玉河馆。出自崇文门,历崇文桥、水仙庵、普陀禅林、三忠庙、广惠寺至半边(壁)店何绪家午饷。此店居顺天、通州之半,故名。向夕,抵通州孟守约家,日已曛[1]矣。因雨路甚险,是日,顷,与滕季达约会于崇文门外,而顿无形影,余眼穿心断,中怀落莫不自胜。忽黄昏,宋大春引一人来传一封书札。急问之,则乃季达之使者也,其名杨应元。说季达追余不及,令应元走马来寻。余虽至百里之外,以相见为限云。余不任喜倒,呼烛观之,书三通,诗一幅,中载寄余五言诗一篇:荷谷六咏并郑子忠《前答简》,又得韩修撰篆额六纸,以遗一毅轩、一书龛、一东丘、一僻巷、一菊亭、一菜畦,乃余荷谷六咏也,兼寄《新篁出汉图》、旧吴正懋智所画也。且有《七子诗》,亦令传至子忠七子者。权牧使擘柳而见韩濩[2]、梁大朴、尹佐郎、裕后并子忠及余也。余得此书画诗篇,如得百朋甚矣。滕公之好义而有信也。滕本苏州人,与韩修撰同乡,且极相亲密。余问于应元曰:当待明草答书。应元曰:请即受书,今夜候五更鼓以入京师。余度其情切,不可强,即草复简二通,仍付前日季达问目,答条四幅,同封。又赠应元笠帽一事,贴扇二把、油扇三把,应元皆受,而欲叩头谢。余曰:不要拜。应元辞而去。俞深追洪纯彦,至此,出(以下少二字)
  《世宗实录》中,嘉靖八年(1529)、三十六年(1557)我国[3]宗系事全文,以示其文:“嘉靖八年八月戊辰,礼部奏差来陪臣柳溥,呈乞改正宗系等事。上曰:既有节奉,祖宗朝明旨,你部里便通查备细,开载送赴史馆采择施行。赐锦缎表里、路钞有差。嘉靖三十六年八月丁酉,礼部言:朝鲜国王遣陪臣赵士秀,将该国伪系附录《会典》。上曰:是。”云云。夜梦金仁伯。
  初七日戊寅,晴。朝,请俞深相见,坐定,余叙话,问许赞善动止,仍问:皇上讲读何书!深曰:帝以三六九日视朝,其余日皆御经筵,讲孟子及纲目。当讲日,讲官趁晓趋阙,平明,帝出御文华殿,讲官以次入,立讲,俱背诵。讲迄,仍论难时事,至午乃散,帝例赐宴。帝善作大字,常洒楷书,赐中书(枢)辅臣曰:“敬畏”:赐经筵官曰:“责难陈善”;赐六部尚书曰:“正己率属”。帝之勤学至矣,云云。余问:讲官为谁!深曰:两阁老及王侍郎希烈,丁侍郎士美为陪讲官,王祭酒锡爵、范中允应期、陈中允经邦、河(何)中允洛文、许赞善国为日讲官云。余问:赞善有子否!深曰:有二人。长者年十七岁,能通三场文字;次即十三岁。余书示姓名、字号、乡贯。深书答曰:字浚之,号洞云,直隶徽州府歙县人。盖与赞善同乡也。余呼茶对啜,深告去。余求《荷谷先生六咏》于许赞善书于小帖以贻之,深曰:谨领去。因谓余曰:敬布问讯于朴判书、李参判、李参议。遂揖而退。深出,谓洪纯彦曰:《世宗实录》垂完,而但誊书未毕。故今用二十人分,计当不出明年而告成矣。又曰:今年三月,礼科给事中朱南雍奏请续纂《文献通考》,圣旨下礼部而未覆。深与朱公有契,每言我国[4]宗系等事于朱公,则答曰:科中虽欲具本题请而无所据,其国使臣何不以揭贴来告余科,则我当即成其事,云云。
  午后,使与余及质正同泛舟潞河,沿洄上下久之,暂开小酌。夕,伴送金国臣尚未至,使遣宋大春,率养马郑浑往探。余以为既出崇文门一步,则无缘可以复入,争之不得。食顷,国臣来传咨文。余问其故,国臣曰:昨日尚书决事于火房,而左右侍郎以故俱未来,不得受署主客,王郎中命都吏偕国臣往左右侍郎家。其家一在朝天宫后, 一在顺城门内。虽距部甚远,雇驴往寻,左右侍郎皆出外不在。日晚,又往右侍郎家,阍人[5]不纳,赠银三钱乃入报受署。时,日欲沉矣,急还部,则王郎中尚不去以候国臣,因留宿人家。今早赴部,左侍郎亦未来,又受署于其家。后来辞于王郎中,郎中谓之曰;你谨护咨文以去云。国臣言毕,连称曰:好郎中,好郎中,盖美王郎中也。遂令安廷兰誊咨文,封启本授通事金永云、朴布男先发,夜已二更末矣。
  初八日已卯,阴。朝,坐车人等来言:初出都门外,车夫不即发,众与之相诘,有一人打理马林有聃头破血涌,首魁走匿,而为从者今随车来云。使[6]命军官捉付洪纯彦,俾告于序班,仍留洪纯彦催车。渡潞河,河水半作桥,半使船。午饷于柳河屯郭安家后园,其傍柳荫,是为前日叶子立叙话之处,见之依然。夕至三河驿。安廷兰言:饬书中所谓“司果者必崔世协也”。礼部咨文明言:本国九次解送被虏人口,而押解通事则计之只八人。此与“九次”之言不合。且“司果”二字在韩闰辅名上,“闰辅”未尝授此职也。必是辽东都司报巡抚衙门时,漏“崔世协”三字也。世协顷在甲申冬,以薪岛纲石事持咨文,往都司兼解走回唐人。宋大春其时为带行通事,明知之云。此言良是。洪纯彦至自通州言:付其人于序班。序班即令趱指[7]一次、杖十棍。
  初九日庚辰,晴。渡草河,河水比前一日长一篙。午饷于白涧铺欧树全家。道见军马盈路,言北边有警。白元凯遇蓟镇总兵中军指挥倪善问之,则答曰:昨日边上五度飞报,鞑子四十万自喜风口抵石门寨,其间二百里地连亘不绝,声言将由石门寨而入。故今调战车步军往防喜峰口。戚总兵[8]继发真定、保定两府军马,将以今夜启行,先按喜峰至石门云。夕,到蓟州莫违忠家,余坐后厅与违忠对话。违忠言:明日提学御史来考秀才。余问其制,答曰:御史设场屋,试以经义,考毕分为六等:一等为廪膳,二等为增广,三等为附学,赐笔墨、纱段(缎)有差。四等被挞[9],五等降一级,六等为民云。厨房设酒馔,与使及质正开酌,以今日是重阳也。夜归,又呼酒,至醉。
  ----《燕行录》卷六《荷谷先生朝天记·上·中·下》第298页
  [1]曛,读音:熏。即黄昏。
  [2]濩,读音:互。水边。
  [3]指朝鲜国。
  [4]指朝鲜国。
  [5]阍人,即看门人。
  [6]使,正使。
  [7]拶指,古代酷刑之一种。即用拶子夹手指。
  [8]即戚继光。隆庆二年(1568—)至万历十年(1582)为蓟镇总兵官。
  [9]挞,古代刑罚之一种。即用鞭或棍打人。

2020/6/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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